動之詞 9/29/2004

假如你寫的是武俠小說，所運用的動詞必多。

古人寫詩，是「僧推月下門」還是「僧敲月下門」都要推敲一番，那麼，在武俠小說世界，要通過平面的文字，進入讀者腦部，從而引發澎湃的影象，讓讀者大呼過癮，則動詞之運用，不可謂不重要。

傳統的武俠小說裡，描寫動作的字眼，多為四字詞：只見他「健腕一翻」便「運劍如風」，這樣一出手便「連消帶打」，對方呢？只感到一股寒森劍氣「撲面而來」，即使如何逃跑，仍然「啣尾狂追」……

但四字詞畢竟是太複雜，太文雅了，也予人一種過份格式化的感覺。用字高手，不必借用四將，一將就夠了。試看張大春新派武俠《城邦暴力團》，其中一段文字，不寫打鬥，寫揉麵糰：「但見他將幾斤麵粉傾於砧上，隆起如山，探手掘一穴容水，將似潟湖。復掬粉數捧披蓋，當即持一白紗布輕覆其上，並以兩掌隔空數寸做摩挲狀，卻無一寸股膚觸及麵粉。」

這段文字裡，「傾」、「探」、「掘」、「掬」、「持」多字，並不深奧，讀者水平不太低的話，應該一看便知道動作所指。要增進寫作功力，不妨將你日常看書的動詞生字記下來，日積月累，有時候?字的形容更勝千言萬語。

記憶所及，用字出神入化的，是文字風火爐余光中先生，而用字接近入魔的，是台灣作家洪凌，第一次與她見面，是雨夜的台北咖啡店，而她的文字，也與那晚濃重夜色般，舉步為營，不易快走：「珠墜與豐厚的馬尾髻，拱出一尊埃及豔后等及的頭顱。雪舫綢緞的旗掐出豐?的胸前深壑，眼光溜了九轉十八拐，隨後停擱在金絲緞面包覆的小腹下方。她高舉起一隻小腿，正要將纖足叼著的繡花軟鞋踢開，劈成銳角的兩腿被鏡頭框入」這一切，還未計算她運用的大量修辭，尤其是博喻，刁轉卻貼切。

你不看武俠小說？睇波嗎？如果有天要寫一本「足球小說」，那可頭痛了。例如「奧雲帶住個波扭過施丹，質俾碧咸，碧咸搓兩搓，逗左一下，就狂抽向龍門，省中條柱，好彩傑斯撩番個波，又被奧雲剷番個波線左去第度……」如此動詞群，生鬼貼切，如何翻譯成書面語？實在頭痛之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