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雨天 12/24/2003

大雨嘩嘩下著，像有千針萬線，把天地密密地縫合起來。烏雲如一片黑幔罩著整個城市，廣場旁邊是有名的「天安門餐室」，正在夜雨中發散著微弱光芒，可憐兮兮立在一旁。

即使是這樣的黑雨天，女孩仍是會如常走進餐室，選一張周遭都沒太多人的長椅，安靜地坐下來。她的臉美得如含苞待放的玫瑰，在今夜更似受了雨水的滋潤，臉腮緋紅。間中，或有些男男女女在眼前走過，她那黑寶石似的眼珠也隨著人群來回掃視。忽然，一位青年來到女孩身旁，以盡可能禮貌的聲線問道：「請問，我能夠坐下來嗎?」

女孩臉上看不出熱，也看不出冷，眼角瞥著青年：穿得並不怎麼好看，但眉清目秀的外表尚算出眾，可惜衣服寒酸，一點也不像有錢人：「如果你要坐的話，就坐吧。」

「謝謝。」青年很高興地坐下來：「小姐，就只妳一人？是在等誰嗎？」

「沒有等誰。我只想一個人靜下來，避開那些可惡的男人。」

「男人？」青年有點不安：「妳是指追求妳的人麼？也難怪，小姐你實在長得……恕我冒犯，我不知該怎樣形容，妳美得像……天仙。」

女孩冷笑一聲：「是嗎？追求我的男人都這麼說。可我就是不相信，你知道，現在我們女孩子可珍貴了。男人們為了得到一個真正的女人作為妻子，甚麼甜言蜜語也說得出。現在公佈的數字是多少了？1對90，還是1對100了？」

「是1對105。」青年答道。這是他今早閱電子報時的數據。整個國家由於早年的生育政策，每家只能生一個小孩，於是人人爭相生男丁，生了女的便拋掉，致使多年後的今天，整個國家的成年男女人數比例完全失衡：男性有十多億人，但女性只有一千萬人。

「105！」女孩微張那如櫻桃般紅的嘴唇，故作誇張：「我可以有那麼多選擇！但是，我總覺得他們都不是真心愛我。」

「不會吧……」青年囁嚅：「我的意思是，小姐妳那麼出眾，男士們該死心塌地才對。」

「有時候我會想，男人們為了得到我，是否因為我是個真正的女人，而不是供他們發洩、售價廉宜的女機械人？我的要求不高，我只需要一個愛我的，就可以了。我甚至不管那到底是個男性人類還是男機械人。男性機械人已經出到第幾代了？」

「第三代吧，我不記得了。小姐你的意思是......肯購買一個男機械人作伴侶？」

「是又怎樣？男人可以買女機械人回去，女人就不可買個男機械人回去嗎？雖然大家都忙於開發女機械人，難怪，全國有十多億男人等著娶妻，市場很大啊。」

女孩的眸子，飄忽著奇異的微光。她眼神由遠方收回：「話說回來，你這樣問，該不會真的是個機械人吧？」

「是的，我是個機械人。而且是最新型號，保證對女主人忠心，比真正的男人更懂得愛人。」青年馬上回答：「我今天來「天安餐室」，就是為了要找一個女主人，小姐妳剛才說……」

「我看你還是專心找個女機械人伴侶吧。連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也是105比1，男機械人想找一個女性伴侶？更別妄想了。」女孩打斷了他的話語。

「我還是要挑一個真正的男人，我認為人類只能與人類結合。」女孩低聲自語，然後又問青年：「現在甚麼時候了?」

「快七時了。」

「對啊。每晚七時，餐室就要清場，凡機械人都得離開，這裡會變成人類專用的咖啡廳。我看你還是把握時間，好好找另一個機會吧。」

「我還能再見妳嗎？」青年更急了。

「也許吧。」女孩說畢，目光如兩把刀，把青年射得縮了一半。

青年失望地離開，跑到餐室另一處遠遠坐著。

時間分秒過去，七時正，餐室響起廣播，宣佈機械人得馬上離開，同時一陣咖啡豆香傳來。大門自動打開，機械人張著冷漠的臉魚貫走出，談笑風生的人類開始多起來。

女孩也暗自嘆了一聲，站起來，朝出口走去，心想，今晚又找不到好的男人買主了。而青年卻凝然不動，他在遠遠的梳化坐了良久，然後向遠方侍應揮手：「給我一杯咖啡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