約定 1/7/2004

這天，他如常凝望著窗外的翠綠草坪，期待著那個約定。

他把掛於窗臺上那頭眼俱大、身形瘦小的外星人像輕輕摘下，置於掌心，雙手合十，虔誠地唸著飛碟教的頌禱文。

日暮西沉，明月待起，彷彿山後一雙無形的手將日月不住拋接。他記起飛碟教主的說話：

「──乾坤了無涯，生世渾如寄；晏息向君懷，天外有他人──」

「──弟兄們！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們，外星人將要來迎接我們！世人愚眛無知，自以為是宇宙裡的萬物之靈。你們看哪！世人道德倫亡，歪風遍野，這種低等生物不配主宰宇宙，人類遲早滅亡！但是，親愛的弟兄，你們別怕！因為外星人跟我們有個約定！祂們親口告訴我說，會來迎接我們，但只迎接相信祂的──」

他相信。整個飛碟教的教友亦然。他們聽從教主的說話，變賣家財，從世界各地遷居這裡，一天一天等待約定之日。

而這天終於到了。

這刻，他忽然感到一陣解脫。

他像是看到妻子凝著淚眼，兒女牽衣頓足。朋友開始疏遠，世人以異樣眼光看他。還有傳媒的冷嘲熱諷，政府的多番干預──

愚眛的世人。他們根本不理解。

近半個世紀，發現不明飛行物體的個案達八萬多宗，當中只要有一件是真的，已足夠証明外星人的存在。可是，為甚麼世人就是不相信？

他和一眾教友，不過是為自己尋找救贖，難道有甚麼不對？

終於，歷盡艱辛之後，這一天還是到了。他們相信教主，也相信外星人。

他瞇著眼，凝望著青空。夕陽沉入群山的剎那，餘暉中昇起一個光點，迅速朝他的方向飛來。巨大的飛碟在草坪上曳然止住，透著柔和光暈。

他怵然而驚。和教主說的一模一樣！他佇立窗前，雙腿不聽使喚，眼睜睜看著外星人從飛碟腹部吐出，悄然踏過草坪，分別向著幾間屋子走去。下一刻，頭大身小、碩大眼睛透著懾人心魂綠光的外星人，已然站在身旁。

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。他心裡閃過千百個念頭：外星人是否要先把他殺了，才把靈魂帶上飛碟？還是，先打個招呼？要先登記？……想著想著，手臂竟被外星人幼長的閃藍色手掌緊抓著，無法動彈。

外星人眼裡綠光更盛了。祂將他的袖子撕破，白皙的手臂上竟有數個他從不知道的疤痕──他疑惑之際，終於明白了！外星人早已來過！祂們曾經在他身上取過生物樣本！……這刻，外星人早掏出一枚泛著銀光的槍狀注射器，準備向他的手臂刺去。他掙扎，但身體不聽使喚，終於，他拼盡全身氣力驚悸無倫慘叫起來……

注射成功。護士長收拾好針筒，對他的慘叫見怪不怪，頭也不回走向另一張病床，舉起病人手臂。慘叫聲此起彼落。他慢慢鎮靜下來，不再害怕。他看著天花板上透著柔和光暈的巨型圓狀射燈，再滿足地看著精神病院窗外的翠綠草坪，靜待下一次的約定。